前不久,在一篇隨筆中,談及晚清重臣張之洞于光緒五年(1879年)補授詹事府左春坊中允,轉(zhuǎn)司經(jīng)局洗馬。沒想到,有人留言,指出大錯特錯,反問這樣一位探花出身的大官怎會被安排去司經(jīng)局洗馬呢?
人才難得,卻被大材小用。
一石落水,沒有驚起千重浪,卻引來了不少圍觀者。
有人說,不是洗馬而是冼馬。有人說,孫悟空做了弼馬溫,太子有了洗馬官……我只好在下面標注拼音“洗(xiǎn,音冼)馬,即太子洗馬”,表明我重視讀者意見。不料,有人因為“太子洗馬”連在一起,說太子親自洗馬,那么馬夫去了哪兒?
一字之爭,使一小文升溫。
“洗馬”一詞,最早出自《國語》:“勾踐為夫差先馬,先或作洗也。”春秋吳越爭霸,越國戰(zhàn)敗,國君勾踐被俘,被勝利的吳王夫差欺辱做奴役。當時勾踐夫婦老老實實給吳王夫差做了幾年任由驅(qū)使的馬夫。
韓非倒是為越王勾踐說得隱晦些:“勾踐入宦于吳,身執(zhí)干戈為吳王洗馬。”意思是說,勾踐來到吳國,身披鎧甲,手拿兵器,為吳王夫差開路。韓非子讓大英雄愿為前驅(qū),省去了純粹洗馬的意思。后來,也因此就慢慢有了洗馬一職。
正因為“洗”字前置,所以太子洗馬成了一種玩笑。明代正統(tǒng)元年(1436年)會試第一的劉定之,由侍講學士升任司經(jīng)局洗馬。一次,兵部侍郎王偉遇到劉定之,說:“太仆(為皇帝管理輿馬畜牧的衙門)馬多,麻煩洗馬一一洗之。”劉定之笑著說:“何止太仆要洗,諸司馬都不干凈,我固然要洗。”劉定之的言外之意,是有“小司馬”之稱的兵部侍郎也不干凈,需要“洗洗澡”。聞言者大笑。
某日退朝后,兵部尚書陳汝言遇到劉定之,開玩笑問:“劉大人,你的職責是洗馬,一天洗幾匹馬?”劉定之應聲答道:“廄馬我都洗,唯獨大司馬洗不得。”大司馬,兵部尚書別稱也。陳汝言與在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。此事在明代王同軌《耳談》、陸釴《病逸漫記》中都有記載。
玩笑歸玩笑,史實歸史實。洗馬不是真去洗馬的馬夫,而是分管要務的文職。洗馬,為中國古代特有官職,有為馬洗澡的原始義。但千萬別望文生義,認為那是一個孫悟空大呼上當?shù)腻鲴R溫類的官職。
《漢書·百官公卿表》說,太子太傅、少傅的屬官有洗馬之官。顏師古注引張晏說:“洗馬原十六人,秩比謁者。”就是說,漢沿秦置,將洗馬作為東宮屬官,安排為太子的侍從官,有十六人的員額,職位和俸祿與皇帝近侍謁者相當,年薪六百石。到了晉朝,洗馬減員為八人編制,改掌管圖籍。南朝梁以洗馬隸屬典經(jīng)局,管理公文信札,非士族大戶不可任職。北齊稱典經(jīng)坊洗馬,只設二人。隋唐于司經(jīng)局置洗馬,掌管書籍。唐高宗時期曾一度改為司經(jīng)大夫,很快改回舊稱。洗馬隸屬東宮,一直沿設至明末。清代司經(jīng)局設洗馬,用滿漢各一人,從五品,但不屬于太子屬官,以備翰林官員升轉(zhuǎn)。
中國古代有兩個著名的李密,都同洗馬有些關聯(lián)。
魏晉之際名臣李密,以一篇情真意切的《陳情表》而聞名。李密是一個大學者,曾師事著名學者譙周,博覽五經(jīng),尤精《春秋左傳》。他初仕蜀漢為尚書郎,蜀漢滅亡后,晉武帝召其為太子洗馬。李密以盡孝為由力辭。晉武帝為李密的一片孝心所感動,贊嘆他“不空有名也”,于是同意他暫不赴詔,還嘉獎他孝敬長輩的誠心,并指令所在郡縣,發(fā)給他贍養(yǎng)祖母的費用。李密在祖母去世服孝期滿后出仕,任溫縣縣令、漢中太守,在任治績卓著。
隋唐之際又出現(xiàn)了一個李密,義軍首領,后歸唐,同時為唐朝帶去了一個能干的大才魏徵。武德四年(621年),太子李建成任命魏徵為太子洗馬,倚為心腹,禮遇甚隆。李世民繼位后,對魏徵的直爽非常贊賞,造就了貞觀的一代名相。對于魏徵在太子洗馬任上的作為,李世民說:“昔在東宮,盡心所事,當時誠亦可惡。我能拔擢用之,以至今日,足為無愧古人。”(向敬之)
來源:中國紀檢監(jiān)察報 2017年5月2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