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稹(779年—831年),字微之,洛陽人。元稹與白居易共同倡導了新樂府運動,是唐朝著名文學家,他所創作的《鶯鶯傳》因被后人改編為《西廂記》,而成為流芳千古的偉大藝術作品。人們所不熟悉的是,元稹是唐代中期的監察御史,是同時期官拜宰相的少數幾個才子之一。
任左拾遺 事無不言
元稹小時苦寒,八歲喪父,家貧無業,靠母親與兄長乞討度日,衣不布體,食不充腸。元稹幼學之年,不蒙師訓,因感鄰里兒稚上學,涕咽發憤,愿知《詩》《書》。元稹的母親鄭氏出身書香門第,憐子愛書,親自教授。而元稹天資聰穎,進步迅速,九歲即能寫文章,十五歲應兩經科試及第。自此之后,更加苦心為文、夙夜強學,于二十四歲吏部判試入第四等,授秘書省校書郎。元和元年(806年),二十八歲的元稹應制試,登第者十八人,元稹名列第一,授左拾遺。
元稹的好友白居易也曾任左拾遺,唐代左拾遺是設在門下省的官職,意思是國家有遺事,拾而論之,是國家的重要諫官。元稹天性鋒銳,居諫官之位,事無不言,數月間上封六七事,憲宗親自召對政事。元稹上書請求朝廷尊儒重教,重視選擇賢能之士輔導諸皇子。他引用漢代名儒賈誼的觀點,上古三代之君仁愛且久居其位,皆是教育出的結果。昔日太宗在藩邸,直到做了太子,遴選德之大者十八人聚集在身邊研習。即位之后,即使游宴飲食之際,這十八人也隨侍左右。“上失無不言,下情無不達”,不到三四年的時間,太宗圣名便超過古之明君。貞觀之時,太子師傅皆由宰相兼任,而后代太子、諸王雖有僚屬,卻日益疏賤,乃至于師傅之官不是閑置不任事的文官,就是失去兵權而不知書的武將。“夫以匹士愛其子,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之,況萬乘之嗣,系四海之命乎!”其諫處處以太宗為師,憲宗頗嘉納其言,時召見之。
元稹的諫言得到了史家的高度贊賞,《舊唐書》和《資治通鑒》這兩部治唐史必備的典籍,均作了較詳細的錄述。
官居憲臺 不負使命
元和四年(809年),元稹拜監察御史,奉命出使川蜀,啟奏彈劾故劍南東川節度使嚴礪違制擅征賦稅,又非法籍沒涂山甫等吏民八十八戶、田宅一百一十一畝、奴婢二十七人、草一千五百束、錢七千貫,并平反了任敬仲等冤案。雖然嚴礪已死,所轄七州刺史皆遭責罰。元稹的出使“名動三川,三川人慕之”,“其后多以公姓字名其子”。但是,也正因為查辦藩鎮大案,元稹受到朝中嚴礪朋黨的排擠,回朝不久便被派往東都洛陽御史臺任職。
當時,天子久不在東都,東都多不法者。浙西觀察使韓皋對湖州安吉縣令孫澥濫施杖刑,致孫澥死亡;徐州監軍使孟昇去世后,節度使王紹護送孟昇喪柩回京,途中違法將棺柩停放在驛站;河南尹誣告書生尹太階并欲殺之;飛龍使藏匿霸占趙氏亡奴為養子;田季安強娶洛陽良家女子……這樣的事前后有幾十件,元稹或者奏報,或者彈劾,只用了一年時間便改正了過來,開罪了不少人,內外權臣都很不高興,便找借口召令元稹回京。
元和五年(810年)正月,元稹從洛陽返回長安,途中在敷水驛站留宿。恰好,當日晚些時候,宦官劉士元也來到驛站。依據當時制度,御史與中官住宿驛站,先來者入住頭等客房。但是,宦官劉士元卻蠻橫地強行闖入元稹居住的頭等客房,并用馬鞭擊傷元稹面部。唐代中期,宦官正日益得寵,劉士元回京后便惡人先告狀,元稹被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。白居易作詩贊他“其心如肺石,動必達窮民,東川八十家,冤憤一言伸”。
穆宗繼位后,認為“惟直道可以事君,惟至公可以格物”,決心啟用公忠之士以施政教,他對元稹贊賞有加,稱其“頃在憲臺,嘗推舉職,比及遷黜,亦以直聞”,“心惟體國,義乃忘身”。很快,元稹被召入翰林,授中書舍人、承旨學士(負責起草詔書)。當時,皇帝詔書由于世代沿襲,多半已經失于巧俗,但自元稹下筆,遂“一變至于雅,三變至于典謨,時謂得人”。穆宗知其為輔弼賢才,尋拜宰相。元稹任相后,正欲行平生之志,恰逢藩鎮圍困深州,于是元稹欲用反間之計擊敗他們。但是,此計卻被人誣為別有用意。于是,元稹在僅僅擔任了三個月的宰相后,便被貶為同州刺史。
在同州,他嚴格管束官吏,寬刑愛民,省事節用,做了許多興利除弊的事,當地百姓的生產生活有了很大改善。兩年后,元稹遷改浙東觀察使,將要離開同州時,同州的老百姓“泣戀如別慈父母”,“遮道不可遏”,開路的官吏費了好大的勁,才終于得行。任浙東觀察使時,他發現浙江沿海進貢海鮮,由于路途遙遠,特別容易變質,很難完好送到京城。元稹立即上奏建議取消,省卻了運輸繁難的郵夫高興地跳起來。第二年,他又“辨沃瘠,察貧富,均勞逸,以定稅籍”,百姓覺得十分方便,沒有逾期不交稅的,更沒有流亡外地的。后來,他又命令官吏帶領百姓“各筑陂塘,春貯雨水,夏溉旱苗,農人賴之,無餓殍”。元稹“在越八載,政成課高”。這時已是文宗執政,文宗知道了很高興,加元稹禮部尚書,降璽書慰諭,征召回朝。太和四年(830年)正月,元稹又改任戶部尚書,兼武昌軍節度使,“在鄂三載,其政如越”。
詩才蓋世 名篇永傳
元稹“聰警絕人,年少有才名”,工于做詩,善于描繪歌詠事物之風姿特色,與白居易友善。“當時言詩者稱元、白焉”。自士大夫學子,到閭巷俚俗之人,盡皆傳誦,號為“元和體”。“江南人士,傳道諷誦,流聞闕下,里巷相傳,為之紙貴。”穆宗在東宮時,身邊的妃嬪時常誦唱元稹詩文,“宮中呼為元才子”。長慶初,穆宗看到元稹的《連昌宮詞》后大悅,當即問元稹現在何處,當知其為南宮散郎后,當天便調任祠部郎中、知制誥,很快又召入翰林,授中書舍人、承旨學士。
其實,元稹作詩“實有心在于安人治國”。正如他的自述,自御史府謫官十余年,專心寫作詩章,日積月累有詩千余首。其中,有些是見物感懷詠物寓意,但是有許多“詞直氣粗”,根本不敢暴露于他人眼前。“寥落古行宮,宮花寂寞紅。白頭宮女在,閑坐說玄宗。”這首入選《唐詩三百首》的《行宮》,正是元稹所作的五言絕句。它以特別的視角和凝練的語言,抒發了盛衰之感,以小見大地點明了唐朝衰敗的原因。而長達千字的鴻篇《連昌宮詞》,則通過一個老人之口敘述了連昌宮的興廢變遷,詳盡地描述了從唐玄宗至唐憲宗治亂興衰的歷史過程,感嘆興亡,總結教訓,內容廣博而深刻,是《行宮》的鋪陳展開,成為“新樂府”的代表作品之一,也是唐詩中的長詩名篇之一。
史學泰斗陳寅恪先生曾著《元白詩箋證稿》,并斷定“《連昌宮詞》者,微之取樂天《長恨歌》之題材依香山新樂府之體制改進創造而成之新作品也”,提出此詩同《長恨歌》一樣“合并融化唐代小說之史才詩筆議論為一體”,認為讀此詩必與《長恨歌》詳細比較。可見,元白詩在歷史上的地位及其對后世的影響是何等巨大。
元稹以其傳世名作,為志同道合的好友白居易提出的“文章合為時而著,歌詩合為事而作”作了最佳注解。寫到這里,不得不提到唐代文壇的一段佳話。元和四年,元稹奉使去東川時,白居易在長安,與他的弟弟白行簡、李杓直同到曲江慈恩寺春游飲酒,席上憶念元稹,就寫了《同李十一醉憶元九》:“花時同醉破春愁,醉折花枝作酒籌。忽憶故人天際去,計程今日到梁州。”而當時元稹果然走到梁州,并且也作了一首詩《梁州夢》:“夢君同繞曲江頭,也向慈恩院里游。亭吏呼人排去馬,忽驚身在古梁州。”“千里神交,若合符契,友朋之道,不期至歟!”
太和五年(831年)七月,元稹去世,時年五十三,死后追贈尚書右仆射,白居易為其撰寫了墓志銘。“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云”。元稹以其詩文流芳百代,潤澤中華。“修身不言命,謀道不擇時。達則濟億兆,窮亦濟毫厘”。同時,作為一位著名的監察御史和政治家,元稹又用其一生詮釋了輔君匡國、濟世為民的情懷。(岱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