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隨著衛生條件的改善,蚊子對人們的困擾已小很多,而在古代,蚊子卻著實使人不勝其煩,文人們所寫的斥蚊詩,饒有趣味、寓意深長。
夜晚睡覺前,驅蚊是第一大事,古人驅蚊的方式與今人相近,但效果要差些。“澤國故多蚊,乘夜吁可怪。舉扇不能卻,燔艾取一快”,陸游忙活半夜,靠扇子解決不了,只好燃燒艾草來驅蚊。“煙驅扇擊手頻撾,奈爾傳呼又滿衙。我醉不眠君不去,下帷高枕任喧嘩。”宋代李劉多個辦法都用了還不奏效,最后只得“佛系”驅蚊,下了蚊帳了事,任它們去鬧騰吧,令人讀來不禁莞爾。最了不起的當屬唐人孟郊,他在痛斥蚊子后,結句是:“愿為天下幮,一使夜景清。”幮就是古代一種似櫥形的帳子,他有心化作千家萬戶的蚊帳,只求所有人能安享靜謐的夜晚,這種博大的情懷讓人感動。
蚊子的本能就是吸血,所以詩人對蚊子最多的痛斥就是貪婪。唐代吳融對蚊子一口氣寫了二十六韻,其中道:“利嘴入人肉,微形紅且濡。振蓬亦不懼,至死貪膏腴。”刻畫出了蚊子咬人狠毒、不顧下場的瘋狂。唐代常楚老所寫的《江上蚊子》頗為夸張:“飄搖挾翅亞紅腹,江邊夜起如雷哭。請問貪婪一點心,臭腐填腹幾多足。”蚊子之勢大,竟如隱隱雷鳴,詩人對此厭惡且怨憤,冷冷詰問,這些肆虐蒼生的蚊子豈有滿足之時?范仲淹寫過一首惟妙惟肖的詩:“飽去櫻桃重,饑來柳絮輕。但知離此去,不用問前程。”一重一輕,生動寫出蚊子吸血無休無止,它們只管眼前,不問以后,這種欲壑難填的小蟲在詩人筆下,顯得既可悲,又可恨。
古人斥蚊,延伸開來,便可對一些像蚊子般的奸佞小人進行抨擊。宋代虞儔嘆息道:“賦形微細在污渠,終日營營為腹虛。貪吏貪民膏血盡,不知何計與驅除。”這些蚊蟲生長于骯臟之處,平生只為中飽私囊而活,世人苦“貪蚊”久矣,可是又有什么辦法能夠徹底消滅呢?虞儔為政清廉,關心民瘼,晚年歸田后生活艱辛,卻拒絕朝廷為他添加俸祿,深受百姓稱頌。清代趙翼的斥蚊詩狀身邊事,卻意在言外:“六尺匡床障皂羅,偶留微罅失譏訶。一蚊便攪人終夕,宵小原來不在多。”看似在說蚊子,其實小人害起人來,不正是如蚊子一樣死纏爛打,讓人一生不得安寧么?而清代汪秀峰寫出了別樣的哲理:“乍停紈扇便成團,隱隱雷聲夜未闌。漫道紗櫥涼似水,明中易避暗中難。”蚊子討厭在揮之難去,停之則聚,偏偏還在夜晚更猖狂,燈昏光暗之時,躲在角落里密作陰謀,正是小人行徑,君子對此防不勝防。
蚊子雖然囂雜一時,但終究沒有什么好下場。明代龔詡一針見血,看透蚊子無饜的風險:“嘴利體輕乘夜出,群鳴音響似雷同。不知血飽身肥后,性命懸人掌握中。”清代單斗南寫得更為直白:“性命博膏血,人間爾最愚。噆膚憑利喙,反掌隕微軀。”讓人讀起來甚為痛快,這是肚皮撐得近乎透明的蚊子所必須為之付出的代價。劉禹錫曾寫過一首《聚蚊謠》,一如既往展示著“詩豪”的倔強與樂觀,詩的最后一句是:“清商一來秋日曉,羞爾微形飼丹鳥。”“清商”即秋風的別稱,“丹鳥”據說是螢火蟲,詩人語氣中充滿不屑,你們這些蚊子莫要沾沾自喜,忘乎所以,待到秋高氣爽時,就一命嗚呼了,邪總是不能壓正的,小人稔惡,豈漏恢網?不過僥幸一時罷了。
“縱饒飽吮腥腥血,萬死西風有幾旬?”秋天到了,與金風玉露的交響相伴的,就是蚊蟲凄厲的哀歌。(李忠文)
(轉自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