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事有代謝,往來成古今。江山留勝跡,我輩復登臨。水落魚梁淺,天寒夢澤深。羊公碑尚在,讀罷淚沾襟。”這是唐代詩人孟浩然所作的一首詩,詩中提及的羊公即為西晉的開國功臣羊祜。羊祜(221-278年),字叔子,泰山南城人(今山東臨沂平邑縣),歷經漢魏兩朝,官至征南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、南城侯,追贈侍中、太傅,持節如故,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政治家、軍事家和文學家。
德化天下
清代學者鄭觀應在其著作《盛世危言》之《兵政·儲將才論》中寫到,古之所謂將才者,曰儒將、曰大將、曰才將、曰戰將,并將羊祜與樂毅、諸葛亮等將領歸為儒將。史學大家錢穆也曾經講到,中國歷史上名將大帥,帶兵打仗,赫赫當時,垂譽無窮的,極多是文人學士,儒雅風流,而非行伍出身的專門人物。
羊祜名德遠播、德才兼備,讀罷羊祜傳,處處可見對其高尚品德和謙遜人格的記敘。“祜執德清劭,忠亮純茂,經緯文武,謇謇正直。”“祜貞慤無私,疾惡邪佞。”“公德冠四海,道嗣前哲,令聞令望,必與此山(峴山,在今湖北襄陽)俱傳。”“征南大將軍南城侯祜,蹈德沖素,思心清遠。始在內職,值登大命,乃心篤誠,左右王事,入綜機密,出統方岳。”“祜執德沖虛,操尚清遠,德高而體卑,位優而行恭。前應顯命,來撫南夏,既有三司之儀,復加大將軍之號。雖居其位,不行其制。至今海內渴佇,群俊望風”……北宋大政治家司馬光在《資治通鑒》中講到,“才德全盡謂之圣人,才德兼亡謂之愚人,德勝才謂之君子,才勝德謂之小人。”羊祜堪稱圣人當之無愧。
由于戍邊伐吳有功,羊祜經常獲得晉武帝的加封,而對于每一次的封賞,他幾乎都上表辭讓過,謙虛地講到“德未為人所服而受高爵,則使才臣不進;功未為人所歸而荷厚祿,則使勞臣不勸”。他為人清廉節儉,服飾簡易樸實,所得俸祿都用來接濟親族,賞賜軍士,家中無余財,臨終遺囑,不得將南城侯印放入棺槨。凡是羊祜所薦拔的人,都不知薦拔人是誰,他告誡身邊的謀臣裨將,被薦舉的人在朝廷受職,而卻到薦拔者私門謝恩,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。
還有名傳青史的“羊陸之交”。羊祜與陸抗對壘。抗遺祜酒,祜飲之不疑。抗求藥于祜,祜與之,即服。人多諫阻,抗曰“羊祜豈鴆人者!”他們高風亮節的賢士之交讓后人心向往之。羊祜患病去世后,荊州地正值集市日,聽到這個消息,市人無不痛哭,為之罷市以示哀悼,大街小巷哭聲相接。東吳守邊將士也為之哀泣。其德化天下如此!
經營荊襄
西晉初建國,東南有孫吳,西北有秦、涼等國。晉武帝早就有滅掉吳國的謀劃,于是就派遣羊祜為都督荊州諸軍事、持節。
羊祜初到荊州,想到滅吳不是輕而易舉、倉促而就的事,尚且還有名將陸抗與之對峙,需作長久圖計,穩步推進。他在荊州開辦學校,減輕賦稅,安撫教化遠近人們。同時,用一半的兵力戍邊巡邏,另一半兵力則去開墾荒田八百余頃。他們剛到荊州的時候,軍隊不足百日之糧,到了第三年,就有了供十年用的糧草積蓄。
羊祜還與吳國人開誠布公,互相信任,投降西晉的吳國人愿意離去,聽憑志愿。軍中有人俘虜了兩個吳國小兒,羊祜便把他們護送回家。吳將侵犯晉國邊境,被晉軍擊殺,羊祜贊賞他們為國盡忠而厚加殯殮,以禮遣還。生擒吳軍將士,然后加以寬慰放回。晉軍有時行軍到吳國境內,在田里割谷作軍糧,羊祜必送絹給田主做賠償。每次在江漢一帶游獵,到吳境即停止,有被吳人打傷的禽獸跑到晉境而為晉人獲得的,都全部奉還給吳人。這些措施深得江漢百姓愛戴,有力瓦解了吳國的民心。
在與吳國交好的同時,羊祜還意識到,長江天險是吳國天然的屏障。依靠長江,吳國曾經讓一代人杰曹操折戟赤壁,敗走華容道,讓他統一全國的愿望付諸東流。伐吳的關鍵必須利用好長江上游的有利地勢。所以,當羊祜知道益州刺史王浚被征召進京擔任大司農時,立即上表留他在益州統領軍事,加封龍驤將軍,密令修造戰船,訓練水軍,積極備戰,做滅吳的長遠打算。
羊祜經營荊州十余年,做好了伐吳的軍事和物質準備,奠定了平吳的堅實基礎。
遺策平吳
羊祜做足伐吳的一切準備后,于公元276年向晉武帝上疏《請伐吳表》。羊祜在表中分析了先帝順應天地民心,西平巴蜀,南和孫吳,海內百姓得以休養生息,人心安樂,而吳背信棄約,使邊境又生戰事,因此伐吳順應天地民心。論述到吳國的江淮天險不足為懼,凡是憑險阻而得生存的國家,是實力與敵對國相差不多,有力量固守,一夫當關、萬夫莫開的蜀國劍閣就是被席卷而下的先例。他還提出了伐吳的具體策略,“引梁益之兵水陸俱下,荊楚之眾進鄰江陵,平南、豫州直指夏口,徐、揚、青、兗并向秣陵,鼓旌以疑之,多方以誤之,以一隅之吳,當天下之眾,勢分行散,所備皆急。”這條作戰策略是準確可行的。若干年之后的曾國藩平定太平天國即是與其異曲同工。晉武帝深以為然地接納了羊祜的建議。
此時,正遇西晉在秦、涼等地作戰屢次失敗。羊祜又向晉武帝上《再請伐吳表》,講到東吳平定,則秦涼自然安定,當前只應迅速完成滅吳的大業!遺憾的是,朝中議論這件事的,多有不同于羊祜的意見。羊祜遺憾地嘆道:“天下不如意,恒十居七八,固有當斷不斷。天與不取,豈非更事者恨于后時哉!”
其后,羊祜抱病返回洛陽,病情漸漸加重,不久去世,有生之年終未看到滅吳大業的成就。臨逝之際,舉薦“智名與勇功”的杜預自代。史傳杜預身不跨馬、射不中的,而用兵制勝,諸將莫及。杜預的《春秋左氏傳注》,被列入《五經正義》乃及《十三經注疏》中,至今不替。羊祜逝世兩年后,由杜預掛帥平吳功成。
正是:“漢池西險,吳江左回。羊公恩信,百萬歸來。”后世也稱杜預“昔之誓旅,懷經罕素。元凱文場,稱為武庫。”
來源:紀檢監察報 2016年1月9日
|